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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会客室]汪班:古典文学中的女性思想
2019-11-27 10:27  更新:  
关注度:   
简介:
汪班 作家\翻译家\国学讲师
详细:

联合国语言部中文资深教师、华美协进社资深古典文学讲师、纽约海外昆曲社顾问兼首席翻译、纽约人文学会共同主席、纽约诗词学会顾问;出版书籍《撷芳集》《At the Forbidden City》《悲欣路》《Laughter& Tears》等

 

 

汪班 作

“女性思想“这个词具有博大广泛的意思,”女性思想”引致女性的感情和行为,可以说跟人类 -- 無論是女性或男性 -- 的生存是分不开的,比如说近二百年来世界社会文化重点之一的“女权主义”就是“女性思想”的产物之一。由于我们都是从女体来到人间活着,从摇篮到坟墓的生存,至少深深受到一个女性的思想,感情和行为的影嚮,甚至于支配:这个人就是母亲。由于这事实,我们無論男女都不能不探讨女性思想这个题目。而在文学上更能表现出这永存的現象。

在中国悠久的文学史上,抒写并表现女性思想与感情的诗歌虽然不少,但比起别的主題来都要少,我想是因为在古时候,以女性为第一人称的作品就很少,但在这个主题上,有些特别精彩有影响力的作品,我们今天來谈谈。以后我们如有机会再谈为什么许多有关女性思想的文學作品,作者大多是男性作家。

中国文学史上最古老,第一首着重描写女性思想与感情的杰作,就是詩經里的“氓”,这首长诗是男人还是女人唱的,写的,我们无从知道,我个人的猜测和想法: 这是男性詩人所写,因为这首诗被孔子收进詩經的三百多首里,當時的文字是金文,大篆或小篆,这些远古文字的记载,没有女性的作者,但也极有可能是女人唱出来,由男人写了出来。这首长诗用了四个段落,写出了(唱出了)这位受尽男性情人欺骗蹂躏的女主人翁的思想,感情和她勇敢毅然地与情人一刀两断的决定。故事发展,文字技巧方面都相当成熟动人,历数千年而不朽。

这首诗是在女主角离开情人后,坐在(牛?)车上,经过河南的淇水,她记起这是他们初恋时,男主角如何花言巧语引诱她随他私奔的旧地,我们知道了女主角还带了不少财物,到后来他翻面无情,尽管她委曲求全地照顾他,照顾他的家,他还是终日对她横施暴虐,逼到她终于决心与他断绝,但她不愿意回自己家中,去面对取笑她,对她幸灾乐祸的兄弟,(她父母可能早已亡故。)诗中并不说明她要去何方投奔,让读者思索她的去向与下落。

她在车上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但在走过浩荡的淇水水深的地方,河水溅到她的裙子上,她才从回忆里惊醒,古诗里竟然出现了这種现代电影手法,再加上“意识流”的叙述筆法,整首诗在悲剧里也有好笑白描写实的词句,完全合乎以後文學的理论,实在可惊可赞可叹。“氓”这首诗起源在春秋的卫国(今河南),卫国存在的年代是纪元前1115-209年,这首诗就算是卫国末年纪元前209年唱出来,到今天也有近两千三百年的历史,到今天读来,还是被作品的现代感所震动:一首这么远古的诗歌,将女性思想,感情和她的决定写得这么深刻流丽,完全不受岁月時間的限制,我觉得真是我们中国人(不分性别)的骄傲。

“氓”这首诗直接影响到东汉文學里的双璧之一:乐府诗“孔雀东南飞“。到了“孔雀东南飞”出现,读者就清清楚楚地读到了这首汉诗如何受了“氓”的启示与影嚮,但“孔雀”一诗更加细细刻画了一个性格倔强,不服社会压迫的刘兰芝,她不屈服于不顾她的快乐和悲伤的那些愚昧与残忍的社会和人们,无畏地站起来,向她的婆婆,自己的母亲,哥哥(显然她父亲已经故去)以及身旁所有别人的那种冷酷漠然的态度挑战,可是她孤军奋斗,当她终于知道不可能得到自己追求的理想,不能与她心爱的丈夫复合时,她英勇地(简直是悲壮地)独自投湖自杀了。

“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绝不是后来根据这部杰作改编的庸俗戏曲里的一个百般柔顺,饱受婆母欺凌的,可怜小媳妇的那种形象。她的悲剧是社会,人们,最主要是她自己的个性与思想,作为女人的思想和感情,逼她走上了绝路。当然,在这出悲剧里,男主角焦仲卿为了对刘兰芝的爱,不顾家有老母,追随刘兰芝而自尽,棄孝求情赴死,反映了爱情的力量,更反映出男性思想如何受到女性思想的直接影嚮。

“氓 “的另一直系子孙,就是唐朝李白的乐府诗”長干行“,比前两部更饶有诗意,有技巧,有美感地道出了另一个中国古代妇女的思想。

这三首永恒的诗歌里的女性思想,感情和行为直接影响到以後李清照和近代張爱玲筆下女性的心声。有机会我愿意将它们一一介绍给大家。

 

 

 

《国风·卫风·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纽约会客室]汪班:古典文学中的女性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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